批評實學發微

——顏元哲學的精力旨歸

作者:許寧

來源:《東岳論叢》2020年第7期

 

作者簡介:許寧(1973-),男,陜西師范年夜學哲學系傳授、博士生導師,研討標的目的:宋明理學、現代新儒學。陜西西安710062

 

內容撮要:“批評實學”是包養軟體顏元哲學的理論定位與精力旨歸。顏元認為堯、舜、周、孔的“事物”之學代表了儒學正宗,他“以破為立”,對儒學發展歷程進行了系統性理論省思,在功夫路徑上主張以動濟靜,在價值取向上強調以實藥空,尋求基于人倫日用、習動健行、以苦為樂的儒家“孔顏樂處”境界。

 

關鍵詞:顏元/事物/習行/批評實學

 

標題注釋:貴州省2017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劃國學單列課題“關中王學研討”(項目編號:17GZGX17)階段性結果。

 

依照葛榮晉師長教師的觀點,明清實學可劃分為以王廷相、王夫之為代表的“實體實學”,以陳子龍、魏源為代表的“經世實學”,以徐光啟、方以智為代表的“科技實學”,以李贄、黃宗羲為代表的“啟蒙實學”,以顧炎武、戴震為代表的“考據實學”①。本文認為以顏元、李塨為代表構成了明清實學思潮中的“批評實學”。

 

眾所周知,明清實學是相對于程朱理學、陸王心學學術流弊的反動而產生的學術思潮,不成防止地帶有對理學的深入反思與強烈批評。在顏元的學思歷程中,批評不僅貫穿了其性命始終,並且構成了他的哲學主題。與同時代的思惟家比擬,顏元對理學的批評范圍最廣,火力最猛,態度最堅決,鞭撻最劇烈。梁啟超確定顏元“舉朱陸、漢宋諸派所憑借者一切摧陷澄清之,對于二千年來思惟界,為極激烈、極誠摯的年夜反動運動”②。在進行理論批評的同時,顏元也構成了本身的批評理論體系——批評實學。

 

一、以正顯偽:批評實學的思惟基準

 

顏元認為:“全國寧有異學,不成有假學;異學能亂正學,而不克不及滅正學,有貌同實異之學,乃滅之矣。”③他認為,佛、老之學是“異學”的代表,宋儒之學是貌同實異的“偽學”的代表④。而堯、舜、周、孔代表了儒學正宗,確定堯、舜“三事六府”,周、孔“三物四教”是“正學”的重要內容。

 

所謂“三事六府”,出自《尚書·年夜禹謨》,“三事”指“正德、應用、厚生”,“六府”指“水、火、金、木、土、谷”。“三事六府”關乎養平易近之政,乃是國計平易近生、經世致用的學問,此中總為“三事”,分言“六府”,六府可以納進三事當中,作為三事的具體條目。

 

所謂“三物”,出自《周禮·年夜司徒》,“以鄉三物教萬平易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知、仁、圣、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顏元認為,三物與三事名異而實同。“六德即堯、舜所為正德也包養網推薦,六行即堯、舜所為厚包養網站生也,六藝即堯、舜所為應用也。”⑤

 

所謂孔子“四教”,指“文行忠信”。在顏元看來,四教與三物亦名異而實同。“孔之‘文’即周之‘藝’;行即周之‘六行’,忠、信即總括周之‘六德’也。”⑥

 

所以,儒家正學的道統在堯舜為“三事”,在周公為“三物”,至孔子發展為“四教”,究其實質是以“事物”為中間的教化之道。“夫堯、舜之道而必以‘事’名,周、孔之學而必以‘物’名,儼若預燭后世必有離事離物而為心口懸空之道、紙墨虛華之學,而先為之防杜者。”⑦顏元確定《年夜學》得古圣真傳,修齊治平無往而不是正德、應用、厚生:“修身者,正身之德,利身之用,厚身之生;齊家者,正家之德,利家之用,厚家之生;推而錯之治、平,出其修、齊者,與國、全國共之罷了。”⑧顏元指出,圣賢所傳事物之教,學即所用,用即所學,為學目標不在于注解經書,而在于習行歷練“三事”“三物”。

 

是以,顏元自認賡續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以及孟子一脈,展開為“正學”道統的精力譜系,以此為思惟基準,反對宋明理學所標榜的周(濂溪)、程(明道、伊川)、朱(晦庵)、陸(象山)、薛(敬軒)、王(陽明)一系的“偽學”道統。

 

二、以破為立:批評實學的建構原則

 

顏元認為對理學的批評不是目標,同時也伴隨著新理論形態的建構。他矗立“勇破成套,年夜樹儒幟”⑨的學術主旨,確定“舍末務本”“斂華就實”“往假求真”⑩三年夜標準,體現為批評實學之不破不立、邊破邊立、年夜破年夜立的建構原則(11)。他提出:“程、朱之道不熄,周、孔之道不著”(12),“必破一分程、朱,始進一分孔、孟”(13)。

 

一方面,批評實學的“以破為立”原則是顏元本身的學術思惟演進的邏輯呈現。顏元的學術歷程可分為三個時期。一是24歲到34歲,屬于“參雜朱陸”時期。顏元一度對陸王心學發生濃厚的興趣,視之為孔孟后身,從之直見本意天良,知行合一,著《求源歌》《年夜盒歌》《小盒歌》《格物說》,見者稱為“真陸王”。隨后,他閱讀《性理年夜全》,以及周、程、張、朱等著作,幡然改志,以為比陸王加倍純粹切實,又視之為孔孟后身。34歲時,值養祖母往世,顏元居喪嚴守朱子《包養女人家禮》,幾至哀殺,深感有違性格。“乃知靜坐讀講,非孔子學宗;氣質之性,非性善本心矣。朱學蓋已參雜于佛氏,不止陸、王也;陸、王亦近支離,不止朱學也。”(14)“元生平之篤服兩派師長教師也這般,受教沐澤于兩派師長教師也這般,將謂叛其道也,敢乎哉?將謂反操戈也,忍乎哉?”(15)由此,顏元對朱陸之學產生了動搖和懷疑,轉進第二個階段。二是34歲到57歲,屬于“將就程朱”時期。顏元覺悟思不如學,而學必以習,故將書房“思古齋”改名為“習齋”,撰述《存性編》《存學編》,尚將程朱視為圣門支派,“猶不敢犯宋儒赫赫之勢焰,不忍悖少年引我之初步,欲攙扶將就,作儒統之餼羊”(16)。顏元的治學重點開始轉靜為動,轉虛為實,以明行堯舜周孔之道為己任,從事于全體年夜用之學。三是57歲以后屬于“必破程朱”時期。1691年,顏元南游中州,遍訪師友,習武論道,但見“人人禪子,家家虛文,直與孔門敵對,必破一分程、朱,始人一分孔、孟,乃定以為孔、孟、程、朱,判然兩途,不愿作道統中鄉愿矣”(17)。顏元思惟與程朱理學的內在沖突進一個步驟激化和外顯,他對程朱理學形成的社會迫害和士風墮落深惡痛絕,以徹底決絕的態度公開與程朱理學為敵,南游中州成為批評實學真正成熟的思惟標識。

 

另一方面,批評實學的“以破為立”原則又是對于儒學發展歷程的系統性理論省思。在他看來,秦漢以降堯、舜、周、孔學亡道喪,形成學術、人才、政事、士風的流蕩。對于漢代學術而言,正因為濫觴于章句訓詁,不知章句所以傳圣賢之道,而非圣賢之道;對于魏晉學術而言,正因為妄希于清談玄理,不知清談所以闡圣賢之學,而非圣賢之學。對于隋唐釋老之學而言,所謂“靜極生覺”“洞照萬象”,實為“鏡花水月”,“空靜之理,愈談愈惑;空靜之功,愈妙愈妄”(18)。

 

宋明學術則是“集漢晉釋、道之年夜成”,周孔正學小壞于漢唐,年夜壞于宋明,群全國人歸于之乎者也、思讀講著,指斥辦干政事為粗豪俗吏,譏諷經濟生平易近為功利雜霸,奔忙于富貴名利之場,貪戀于從祀廟廷之典,“全無立品致用分毫本領……狂言道統,真偽儒也,賊儒也。可殺!可殺!”(19)朱子終其平生努力于儒家經典的注釋訓詁,厥功至偉,被尊稱為孔子之后一人罷了。但顏元公開宣稱“其注解經書之功,不敵其廢亂圣學之罪”(20)。顏元對朱子的批評簡直登峰造極,斥之為“砒霜”“疫毒”,“滿口胡說”“令人欲嘔”,認為朱包養金額子以禪宗為最基礎,以章句為功夫,以著作為事業,既“混儒于釋,又援釋進儒”(21),所謂“半日靜坐”,是因襲釋教的包養站長禪定靜修;所謂“半日讀書”,是照搬漢儒的章句訓詁。朱、陸二家互爭短長,彼此攻訐,“其實與禪一條路徑,普通伎倆,只名為儒,手執經分歧耳”(22)。故此,他既撰寫《四書正誤》《朱子語類評》,又寫了《王學質疑》,指出朱、陸二者皆非堯舜周孔之“正學”,反對“朱學勝陸”“陸學勝朱”或“朱陸合一”等觀點。

 

顏元秉持“立言但論長短,不論異同”的精力,以年夜無畏的理論勇氣寓破于立,斷長短,辨真偽,建構了批評實學體系,“是,則一二人之見,不成易也;非,則雖千萬人所同,不隨聲也。豈惟千萬人,雖百千年同迷之局,我輩亦當以‘先覺覺后覺’,不用擁護相同也”(23)。

 

三、以動濟靜:批評實學的功夫路徑

 

顏元確定功夫是成圣的基礎途徑。“圣人是肯唱工夫庸人,庸人是不願唱工夫圣人。”(24)假如說,唱工夫與否決定了圣/庸之別;那么,做什么樣的功夫(靜/動)則決定了虛/實之判。

 

顏元曾經想象描摹了兩幅圖畫:第一幅畫,上坐孔子,佩劍,革帶,著深衣。七十子侍旁,或習禮,或鼓琴瑟,或羽籥舞文、干戚舞武;或問仁孝,或商兵農政事。壁間置弓矢、鉞戚、簫磬,算器、馬策、各禮衣冠之屬。第二幅畫,上坐程子,峨冠博服,垂目坐如泥塑。如游、楊、朱、陸者侍旁,或返觀打坐,或執書咿唔,或對談“靜”“敬”,或搦筆著作。壁上置書籍、字卷、翰硯、梨棗。這兩幅圖畫呈現的乃是兩個世界:一個是充滿緊張、勁健無力、經天緯地的習行世界;一個是講說生命、閑心靜敬、虛華無用的文墨世界。“人之歲月精力無限,誦說中度一日,便習行中錯一日;紙墨上多一分,便出身上少一分。”(25)顏元意在對比包養網ppt周孔正學和程朱理學的分歧功夫路徑,倡揚主動的正學主旨,反對主靜的理學主旨。

 

顏元指出:“(宋儒)在思、讀、講、著四字上唱工夫,全忘卻堯、舜三事、六府,周、孔六德、六行、六藝,不願往學,不願往習,……率全國進故紙堆中,耗盡身心氣力,作弱人、病人、無用人者。”(26)準確地剖析了程朱理學由于持守主靜的功夫所形成的三年夜弊病。

 

一是制造弱人。“明天下兀坐書齋人,無一不懦弱,為軍人、農夫所笑者,此豈男人態乎?”(27)“白面書生微獨無經天、緯地之略,禮、樂、兵、農之才,率柔脆如婦人男子。”(28)理學讓追隨者徒耗心思,耽誤線人,有女態而無男態,有空言而無實學,致使讀書人身體差、意志力單薄,難以擔當年夜任。

 

二是制造病人。顏元指出:“(理學)萎惰人精力,使筋骨皆疲軟,全國無不弱之書生,無不病之書生,一事不克不及做。”(29)“率古今之文字,食全國之包養意思神智,掃全國之人才。”(30)他認為《黃帝內經》載“腎躲慧”,精則精于血氣筋骨,慧則更精于精。故好讀、好講、好著之人,必定腰疼遺精。正學不復,致使有病者而無健者,“全國盡弱病之儒”。

 

三是制造無用之人。讀書人只知在書籍頂用功,缺少對政治時局和社稷蒼生的觀察、剖析和判斷,形成讀書愈多愈惑,審事機愈無識,辦經濟愈無力。顏元自稱讀《甲申殉難錄》,至“愧無半策匡時難,惟余一逝世報君恩”時,不由凄然泣下。他指出即使是朱子,到了平易近族危亡、生靈涂炭的關鍵時刻,也難以帷幄千里、整頓乾坤,同樣臨年夜事一逝世罷了。

 

相反的是,周孔正學能夠堅持主動的功夫,會產生三年夜功能。

 

一是使人強壯。顏元指出養身莫善于習動,物上鉆研,事上磨練,使人抖擻精力,日益精壯。習禮則周旋跪拜,習樂則文舞武舞,習御則挽強把轡,儒者經世致用之學使人強筋壯骨,動中受用。“一身動則一身強,一家動則一家強,一國動則一國強,全國動則全國強。”(31)

 

二是予人福祉。顏元指出,習行禮樂射御之學,能夠健人筋骨,和人血氣,調情面性,長人神智,有利于社包養意思會和諧安寧。“一時學行,受一時之福;一日習行,受一日之福。一人體之,錫福一人;一家體之,錫福一家;一國、全國皆然。小之卻一身之疾,年夜之措平易近物之安。”(32)

 

三是培養豪杰。顏元認為儒者應當明確人之所以為人的天職和任務,須志存高遠,是做“為一室之人”,還是做“為全國之人”;是做“為一時之人”,還是做“為同六合不朽之人”。他推重“漢唐好漢”“漢唐豪杰”,盛贊“降龍伏虎手包養站長腕”“鼓動得起,培養得成,駕駛得出”“各成一局,領袖一時”,呼喚當代文武兼備、經世致用的豪杰之士。“當吾世而為士,非有斷然不羈之志,解網羅,斬荊棘,必不進也;非有決然不奪之守,立持操,忍撓惑,必不久包養平台也。”(33)顏元對豪杰的頌揚反應了儒家幻想人格從尋求內在德性的圣賢到尋求內在事功的豪杰的轉變,儒者不再以文質彬彬、中正溫和、溫良恭儉為尚,而是展現剛勁鼓動感動、奇崛雄偉、大方悲歌的人格氣象,重塑了明清實學的人格典范。

 

四、以實藥空:批評實學的價值取向

 

顏元指出:“凡六合所生以主此氣機者,率皆實文、實行、實體、實用,卒為六合造實績。……終身盡力于文、行台灣包養網、體、用之實。”(34)他明確提出了以實為貴的價值取向。

 

(一)見理于事

 

基于健動習行的“事物”世界,顏元請求真正的學問必定要“見之事”“征諸物”,反對理在事前,強調理在事中、見理于事。

 

《說文》說:“士,事也。”干事是儒者的天職。顏元強調:“‘必有事焉’句是圣賢主旨。心有事則心存包養一個月,身有事則身修,至于包養金額家之齊,國之治,全國之平,皆有事也。”(35)“全國事皆吾儒分內事:儒者不費力,誰費力乎!”(36)故而陳登原指出:“充此‘動’字之義,則其為人也,非畏事,非避事,而在尋事做,尋費力事做。”(37)所謂“理”不是孤懸內在的“理”,而是“木中紋理”,是謂理在事中;所謂“窮理”,即“凡理必求精熟之至”(38),“精熟”是就習行上甜心花園說,是謂見理于事。既然離事物無所謂“理”,天然除卻應事接物無所謂“窮理”。

 

宋儒“以讀書為窮理功力,以模糊道體為窮理精妙,以講解著作為窮理事業”(39),終究是“見理不明”。顏元指出:“孔子則只教人習事,迨見理于事,則已徹上徹包養一個月下矣。此孔子之學與程、朱之學所由分也。”(40)

 

這種本質區分在“格物”的解釋上有具體的體現。所謂“格物”之“格”,漢儒訓為“來”,程頤解為“窮”,陽明釋為“正”,顏元則認為應是手格猛獸之格,手格殺之之格,犯手捶打搓弄之義。所謂“格物”之“物”,漢儒訓為“事”,程頤解為“理”,陽明釋為“意”,顏元則認為包養情婦是周公“三物之物”。“‘格物’謂犯手實做其事,即孔門六藝之學。”(41)

 

周孔正學凸顯的是以“事物”為中間的教化之道。“周先王以‘三物’教萬平易近,凡全國之人、全國之政、全國之事,未有外于‘物’者也。”(42)在顏元看來,二千年道法之壞,蒼生之厄,離“事物”以為道,舍“事物”以為學,正源于“事物”的出席。秦人賊“物”,漢人知“物”而不格“物”,宋人不格“物”、不知“物”,且“空乎物”“廢其事”。

 

(二)寓知于行

 

在知行關系上,顏元重視習行,反對空言講說,強調行重于知,寓知于行。故孔門正學,“先之以六藝,則所以為六行之材具,六包養一個月德之妙用,藝精則行實,行實則德成。”(43)例如前人設教,六歲便教之數與方名,七歲便教別,八歲便教讓,九歲教數、日,十歲學書計、幼儀,十有三歲學樂舞,學射御,二十學禮,可謂“無人不習學,無時不可用”(44)。

 

顏元確定行是知識的來源。他批評宋儒以書為道,以知代行,知而不可:“宋儒如得一旅程本,觀一處又觀一處,自喜為通全國旅程人。……其實一個步驟未行,一處未到。”(45)程朱之學的缺點在于“知行竟判為兩途,知似過,行似不及,其實行不及,知亦不及”(46),陸王之學的缺乏在于混雜知行,“乃至知己為主旨,以為善往惡為格物,無事則閉目靜坐,遇事則知行合一”(47)。

 

在顏元看來,只要經過實踐(行)檢驗的知識才是靠得包養ptt住、真實的。“讀得書來口會說,筆會作,都不濟事。須是身下行出,方算學問。”(48)所謂堯舜三事、六府之道,周公、孔子六德、六行、六藝之學,皆是實位六合,實育萬物的。學,便是學禮,學樂,學射、御、書、數等實學。博學之,則兵、農、錢、谷、水、火、工、虞、地理、地輿,無一不學。“道不在詩書章句,學不在穎悟誦讀,而期如孔門博文、約禮,身實學之,身實習之。”(49)那么若何防止做泡影學問呢?顏元提出“學不徒讀”的治學原則,如讀一部《論語》,不徒讀,貴在實行“學而時習之”一句,即是讀《論語》。只要切實踐履實行,才會知悉“學而時習”之“習”,是教人習善也;“習相遠也”之習,是戒人習惡也。“孔子之書雖名《論語》,其實句句字字是行。”(50)

 

顏元自述對《論語》的包養app學思體會是:“前二十年見得句句是文字,中二十年見得句句是習行,末二十年見得句句是經濟。”(51)可見“誠、恰是為學最基礎,孝、弟是為學感化,經濟是為學結果”(52)。是以,正如觀琴譜不克不及代替撫琴彈弦,讀醫方不克不及代替看聞問切,“讀盡全國書而不習行六府、六藝,文人也,非儒也,尚不如行一節、精一藝者之為儒也”(53)。

 

(三)用上見體

 

顏元指出要做有體有效之真儒。“蓋吾儒起手便與禪異者,正在徹始徹終總是體用分歧耳。”(54)體用是分歧的,既不存在“無體之用”,也不存在“無用之體”,顏元請求用上見體,即以“用”來界定“體”,以“有效”與否來規定“體”之真偽。那么,何謂“有效”,何謂“無用”呢?他解釋道,學須一件做成,即是“有效”;不從身上習過,即是“無用”。“德性以用而見其醇駁,口筆之醇者缺乏恃;學問以用而見其得掉,口筆之得者缺乏恃。”(55)顯然,顏元認為不克不及僅憑主觀愿看,還應當結合客觀後果進行評價,“正其誼以謀其利,明其道而計其功”,強調動機和後果的兼顧并重。

 

周孔正學便是“有效”之學,釋老宋儒皆是“無用”之學。顏元指出:“人皆知古來無無體之用,不知從來無無用之體,既為無用之體,則理亦虛理。釋氏,談虛之宋儒;宋儒,談理之釋氏。”(56)在“無用”的意義上,宋儒所談的也便是虛理,和釋教的性質普通無二了。

 

不僅“無用”決定了“用”之偽,也決定了“體”之偽,形成徹上徹下的“偽學”。“蓋無用之體,不唯無真用,并非真體也。”(57)李塨進而指出:“宋儒內外精粗,皆與圣道相反。養心,必養為無用之心,致虛守寂;修身,必修為無用之身,徐行緩步;為學,必為無用之學,閉門誦讀。”(58)

 

在顏元看來,主靜是“無用”的,“有效”只要通過習行才幹展現出來,“犯手實做其事”才稱得上“用上見體”。

 

(四)崇實黜虛

 

顏元指出“三代圣賢,躬行政績多實征;近今道學,學問德性多虛語”(59),推重“寧為一端一節之實,無為全體年夜用之虛”(60)。他在掌管漳南書院時提出“寧粗而實,勿妄而虛”的教學原則。設“習講堂”,楹聯是“聊存孔緒勵習行,脫往鄉愿、禪宗、訓詁、帖括之套;恭體天心學經濟,斡旋人才、政事、道統、氣數之機”,對書院習講的主長期包養旨進行了高度的凝練歸納綜合。分為六齋:一曰“文事齋”,課禮、樂、書、數、地理、地輿諸科;二曰“武備齋”,課黃帝、太公及孫、吳五子兵書,并攻守、營陣、陸水諸戰法,包養平台射御、技擊諸科;三曰“經史齋”,課十三經、歷代史、誥制、章奏、詩文諸科;四曰“藝能齋”,課水學、火學、工學、象數諸科;五曰“理學齋”,課靜坐、編著、程朱、陸王之學;六曰“帖括齋”,課陳腔濫調舉業。此中“理學齋”“帖括齋”為非周孔本學,乃吾道之敵對,暫收之以應時制,總有裁減之日。

 

所以,他在講學中貫徹“浮文是戒,實行是崇”(61),重視實文、實行、實體、實用的價值。以六藝而論,如不克不及兼通六藝,終身止精一藝亦可;如不克不及通貫一藝,數人共學一藝,或人學婚冠,或人學喪祭,或人學宗廟,或人學會同亦可。“講之功無限,習之功無已。”(62)在顏元看來,學習躬行經濟是吾儒的本業,學事物有不明之處,故有講辨,孔子時代的憂思是“學之不講”。今則否則,舍“事物”而徒言講說,故“講之不學”是當代的憂患。

 

五、以苦為樂:批評實學的境界尋求

 

顏元“艱危貧厄,以終其身”,顏李學派之士年夜多享樂耐勞、生涯樸素,具有從事生產勞作的實踐經驗,竟使得梁啟超將顏元類比為墨者,認為顏李學中絕的緣由就在于過于吃苦,形成傳者寥寥。梁氏對顏元苦樂觀缺少深刻的清楚,將顏、墨混為一談,沒有看到顏元哲學中的原儒特質。顏元的苦樂觀反應了批評實學的境界尋求,值得深刻發掘。

 

一是樂從苦出。苦、樂猶如人生的兩面,不清楚人生的苦處,即不會清楚人生的樂處,缺一便不完全豐滿。顏元請求正確對待人生的苦楚困難,樹立公道的苦樂觀,善于從世俗的磨礪中吸取聰明、獲得勇氣、實現人生的價值幻想。《言行錄》載,顏羽埋怨多子之苦。顏元答道:“人世苦處都樂,如為父養子而苦,父之樂也;為子事父而苦,子之樂也。茍無可苦,便無所樂。”(63)“人生兩間,苦處便是樂處,無所苦則無所樂矣。”(64)顏元反對釋教“人生皆苦”的觀點,針鋒相對提出“苦便是樂”,宣揚積極樂觀的進世精力,與其隱遁棄世,包養網車馬費不如經國濟世,“茍無可苦,便無所樂”,但求盡人之性、盡物之性、盡己之性,以踐行仁道、經世致用為最高尋求。

 

二是苦盡樂來。苦難是人生寶貴的財富,是包養站長年輕人成長過程中需要的人生歷練。顏元指出:“自古圣賢豪杰,都從貧賤困苦中經歷過、揣摩成,況吾儕庸人,若不受鍛煉,焉能成德成才?遇些艱辛,遭些橫逆,不知是上天愛憫我,不知是眾人成全我,反生急躁,真哲人矣!”(65)在這一點上,顏元并非繼承墨者遺風,而是直接孔子“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論語·述而》)和顏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勝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的好學精力,孟子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匱其身”(《孟子·盡心上》)的年夜丈夫品德,以及張載的“貧賤憂戚,庸玉汝于成”(《西銘》)的自強包養情婦精力,是原儒精力的發展和弘揚。

 

三是苦中作樂。他批評宋明理學家津津樂道于“孔顏樂處”,以此為話頭教導學生往思慮“孔顏樂處”所樂何事,從而體悟安貧樂道、仁者不憂的境界,從而誤人邪路。“曰‘孔顏樂處’,曰‘義理悅心’,使前后賢豪皆籠蓋于釋氏極樂世界中。”(66)顯然,“孔顏樂處”自己是合適原儒的思惟台灣包養網意涵的,問題出在宋儒的誤解上。宋儒不是將“樂”解釋為動中樂包養感情,而是靜中樂;不是將“樂處”懂得為身上習行,而是心上禪悅;不是繼承孔顏“以苦為樂”的精力境界,而是滿足于“義理悅心”的極樂世界。這樣,顏元將原儒基于人倫日用、習動健行的“孔顏樂處”與宋儒逃世脫俗、安于禪悅的“孔顏樂處”區分開來,明確了批評實學“以苦為樂”的境界尋求。

 

注釋:
 
①葛榮晉:《中國實學文明導論》,北京:中共中心黨校出書社,2003年版,第136-137頁。
 
②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上海:復旦年夜學出書社,2016年版,第119頁。
 
③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下),王星賢等點校:《顏元集》(下),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783頁。
 
④顏元指出:“宋儒之學,平心論之,支離章句,染痼釋、老,而自居于直接孔、孟,不近乎偽乎!”(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下,《顏元集》(下),第781頁)“徒以空言相推,駕一世之上,而動擬帝王圣賢,此偽學之名所從來也!”(《存學編》卷三,《顏元集》(上),第82頁)“漢之濫觴,宋之理學,皆偽儒也。”(《習齋記余》卷九,《顏元集》(下),第556頁)
 
⑤⑦⑨顏元:《寄桐鄉錢生曉城》,《習齋記余》(卷三),《顏元集》(下),第439頁,第439頁,第441頁。
 
⑥顏元:《朱子語類評》,《顏元集》(上),第281頁。
 
⑧顏元:《駁朱子分年試經史子集議》,《習齋記余》(卷九),《顏元集》(下),第564頁。
 
⑩參見顏元:《答齊篤公秀才贈號書》,《習齋記余》(卷四),《顏元集》(下),第466頁。
 
(11)梁啟超:“至于破壞方面,其見識之高,膽量之年夜,我敢說從古及今未有其比。因為自漢以后二千年一切學包養價格ptt術,都被他否認完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上海:復旦年夜學出書社,2016年版,第123頁。)錢穆則贊譽顏元:“一旦幡然悔過,乃并宋明相傳六百年理學,一面顛覆,其氣魄之深邃深摯,識解之毅決,蓋有非南邊學者如梨洲、船山、亭林諸人所及者。”(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59頁。)
 
(12)顏元:《未墜集序》,《習齋記余》(卷一),《顏元集》(下),第398頁。
 
(13)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下),《顏元集》(下),第774頁。
 
(14)顏元:《王學質疑跋》,《習齋記余》(卷六),《顏元集》(下),第497頁。
 
(15)顏元:《王學質疑跋》,《習齋記余》(卷六),《顏元集》(下),第497頁。
 
(16)顏元:《未墜集序》,《習齋記余》(卷一),《顏元集》(下),第397頁。
 
(17)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下),《顏元集》(下),第774頁。
 
(18)顏元:《存人篇》(卷一),《顏元集》(上),第129頁。
 
(19)(21)(22)顏元:《朱子語類評》,《顏元集》(上),第296頁,第283頁,第285頁。
 
(20)顏元:《四書正誤》(卷三),《顏元集》(上),第186頁。
 
(23)鐘錂:《顏習齋師長教師言行錄》(卷下),《顏元集》(下),第696頁。
 
(24)鐘錂:《顏習齋師長教師言行錄》(卷上),《顏元集》(下),第628頁。
 
(25)顏元:《總論諸儒講學》,《存學編》(卷一),《顏元集》(上),第42頁。
 
(26)(29)顏元:《朱子語類評》,《顏元集》(上),第250-251頁,第272頁。
 
(27)顏元:《性理評》,《存學編》(卷三),《顏元集》(上),第73頁。
 
(28)顏元:《泣血集序》,《習齋記余》(卷一),《顏元集》(下),第399頁。
 
(30)顏元:《四書正誤》(卷四),《顏元集》(上),第229頁。
 包養犯法嗎
(31)(32)鐘錂:《顏習齋師長教師言行錄》(卷下),《顏元集》(下),第669頁,第693頁。
 
(33)顏元:《初寄國法乾書》,《習齋記余》(卷四),《顏元集》(下),第446頁。
 
(包養意思34)顏元:《上太倉陸桴亭師長教師書》,《習齋記余》(卷三),《顏元集》(下),第426頁。
 
(35)(41)鐘錂:《顏習齋師長教師言行錄》(卷上),《顏元集》(下),第631頁,第645頁。
 
(36)(38)(39)(40)顏元:《性理評》,《存學編》(卷二),《顏元集》(上),第68頁,第60頁,第59頁,第71頁。
 
(37)陳登原:《顏習齋哲學思惟述》,上海:東方出書中間,1989年版,第75頁。
 
(42)顏元:《題哀公問》,《習齋記余》(卷九),《顏元集》(下),第555頁。
 
(43)(44)顏元:《四書正誤》(卷三),《顏元集》(上),第194頁,第197頁。
 
(45)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下),《顏元集》(下),第783頁。
 
(46)顏元:《性理評》,《存學編》(卷三),《顏元集》(上),第86頁。
 
(47)顏元:《明親》,《存學編》(卷一),《顏元集》(上),第44頁。
 
(48)顏元:《答齊篤公秀才贈號書》,《習齋記余》(卷四),《顏元集》(下),第466頁。
 
(49)顏元:《上太倉陸桴亭師長教師書》,《習齋記余》(卷三),《顏元集》(下),第427頁。
 
(50)顏元:《四書正誤》(卷六),《顏元集》(上),第238頁。
 
(51)顏元:《四書正誤》(卷四),《顏元集》(上),第229頁。
 
(52)顏元:《初寄國法乾書》,《習齋記余》(卷四),《顏元集》(下),第446頁。
 
(53)顏元:《學辨一》,《存學編》(卷一),《顏元集》(上),第50頁。
 
(54)(57)顏元:《性理評》,《存學編》(卷二),《顏元集》(上),第55頁,第70頁。
 
(55)李塨:《顏習齋師長教師年譜》(卷上),《顏元集》(下),第747頁。
 
(56)顏元:《朱子語類評》,《顏元集》(上),第285頁。
 
(58)馮辰,劉調贊:《李恕谷師長教師年譜》(卷四),《李塨文集》(下),石家莊:河北國民出書社,2011年包養管道版,第799頁。
 
(59)顏元:《性理評》,《存學編》(卷三),《顏元集》(上),第76頁。
 
(60)顏元:《學辨二》,《存學編》(卷一),《顏元集》(上),第54頁。
 
(61)顏元:《學校》,《存治編》,《顏元集》(上),第109頁。
 
(62)顏元:《總論諸儒講學》,《存學編》(卷一),《顏元集》(上),第41頁。
 
(63)鐘錂:《顏習齋師長教師言行錄》(卷上),《顏元集》(下),第654頁。
 
(64)顏元:《答陳端伯中書》,《習齋記余》(卷四),《顏元集》(下),第461頁。
 
(65)(66)顏元:《四書正誤》(卷六),《顏元集》(上),第241頁,第2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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