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厚父》屬性及時代佈景新認識
作者:王暉
來源:《史學集刊》2019年第4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仲春十三日戊申
耶穌2020年3月6日
摘要:清華簡《厚父》自發表以來其屬性問題爭議最年夜,有“夏書”“商書”“周書”三種說法。本文把“之匿王乃渴掉其命”讀作“之慝王乃桀掉其命”,也就是說該篇所述有禹、啟、皋陶、孔甲、桀等人物及事務,這種歷史佈景就完整可以消除“夏書”說;因完整未提到商王及其有關歷史經驗和教訓,也不克不及說是“周書”;其屬性應為“商書”。從《厚父》所反應的天命觀、君臣關系、治平易近方法及對臣平易近提出“保教明德”的主張等方面看,這與西周初期武王、成王、周公等統治者的思惟觀念是完整分歧的,也反應了其篇為“商書”而非“周書”。
關鍵詞:清華簡《厚父》“商書”夏桀“周書”
作者簡介:王暉,陜西師范年夜學歷史文明學院傳授、博士生導師,研討標的目的為古文字與先秦史。
《厚父》見于《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第5冊,[1]自問世以來,學術界對其屬性和時代佈景眾說紛紜。年夜致可分為三說,其一認為反應夏代歷史,為《夏書》佚文;[2]其二認為其篇雖反應夏朝的興亡,但與《尚書·酒誥》和年夜盂鼎銘關于酒禁論旨雷同,為針對商代覆滅而言,故為《周書》而非《商書》;[3]其三為《商書》,認為王為商湯,厚父為其年夜臣,是以君臣對話體的語書情勢而構成的文獻。[4]清華簡《厚父》問世以來,其爭議最年夜者,亦莫過于其篇之性質是“夏書”“商書”,抑或是“周書”?筆者認為,對《厚父》的性質和成文時代的研討,要起首對其文所觸及人物、事務、歷史佈景,以及所討論的主題有比較準確的掌握,但已有結果對《厚父》研討雖有很年夜的進展,但對文字的解讀仍有一些主要問題尚未解決,特別是“之匿王乃渴掉其命”是懂得《厚父》一文性質非常關鍵的一句,今朝對其句的懂得解讀是有問題的,乃至構成對《厚父》整篇懂得禁絕確,而其篇性質的懂得也就難以準確。所以拙文從此句的從頭解讀說起,然后進一個步驟探討其文的時代佈景和屬性問題。
一、“之慝王乃渴掉其命”:夏桀掉命新釋讀
清華簡《厚父》的釋文包含收拾者在內,各家互有差異,筆者根據本身的懂得和見解,結合各家之說,從頭釋讀如下:
王監劼(嘉)糹束(績),聞前文人之恭明惪(德)。王若曰:“厚父!遹聞禹川,乃降之平易近,建夏邦。啟隹(惟)后,帝亦弗(恐)啟之經惪(德)少,命咎(皋)繇下為之卿事(士),茲咸又(有)神,能格于上,智(知)天之畏(威)哉,聞平易近之若否,隹(惟)天乃永保夏邑。才(在)夏之哲王,乃嚴寅畏皇天天主之命,旦夕肆祀,不盤于庚(康),以百姓隹(惟)政之恭,天則弗斁,永保夏邦。其才(在)寺(時)后王之饗國,肆祀三后,永敘在服,隹(惟)女(如)臺?”[5]
厚父拜手頓首,曰:“者(都)![6]魯皇帝,古天降下平易近,埶(設)萬邦,作之君,作之帀(師),隹(惟)曰其助天主亂下平易近。之匿(慝)王乃渴,掉其命,弗甬(用)前賢王孔甲之典刑,真(顛)復(覆)厥惪(德),湳(沉)湎于非彝,天乃弗若(赦),乃述(墜)厥命,亡厥邦。隹(惟)寺(時)下平易近包養網單次(恐)帝之子,咸天之臣,平易近乃弗慎厥惪(德),甬(用)敘才(在)服。”
王曰:“欽之哉!厚父,隹(惟)寺(時)余經念乃高祖克憲皇天之政工(功),乃虔秉厥惪(德),作辟事三后。肆女(汝)其若龜筮之言亦勿可辶叀(轉)改。茲少(小)人之惪(德),隹(惟)女(如)臺?”
厚父曰:“于(嗚)虖(呼),皇帝!天命不成漗,斯民氣難測。平易近弋(式)克共(恭)心敬愄(畏),畏不恙(祥),保教明惪(德),慎肆祀,隹(惟)所役之司平易近啟之;平易近其亡諒,乃弗畏不恙(祥),亡顯于平易近,亦隹(惟)骨欠(禍)之卣(攸)及,隹(惟)司平易近之所取。今平易近莫不曰余保教明惪(德),亦鮮克以誨(謀)。曰民氣隹(惟)本,厥作隹(惟)枼(葉)。引(矧)其能丁良于友人,乃洹(宣)弔(淑)厥心。若山厥高,若水厥淵(深),女(如)玉之才(在)石,女(如)丹才(在)在朱,乃是隹(惟)人。曰天監司平易近,厥征女(如)左之服于人。
平易近弋(式)克敬德,母(毋)湛于酉(酒)。平包養dcard易近曰隹(惟)酉(酒)甬(用)肆祀,亦隹(惟)酉(酒)甬(用)庚(康)樂。曰酉(酒)非食,隹(惟)神之卿(饗)。平易近亦隹(惟)酉(酒)甬(用)敗畏(威)義(儀),亦隹(惟)酉(酒)甬(用)恒疒狂(狂)。
筆者認為“之慝王乃渴掉其命”一句,應以收拾者之說讀為“之匿(慝)王乃渴,掉其命”,有的學者把“之慝王”屬上句,讀為“……惟曰其助天主亂下平易近之慝。王乃遏掉其命……”,[7]是不對的。“之”是“至”“到”“前去”之義。《論語·憲問》“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成”,邢昺疏云“之,往也,往三子所告之”。[8]“慝王女大生包養俱樂部”之“慝”為奸佞之義,是指奸邪之王,“乃”是一個幫助判斷的副詞。[9]而“渴”則是“桀”通假字。這是《厚父》釋讀最關鍵的一個字。“渴”上古韻部為月部,見母;“桀”,上古韻部亦為月部,群母。二者韻部雷同,聲紐旁轉,皆為舌根音,只為清濁塞音之分,所以古漢語中以“曷”為聲符的形聲字經常與“桀”字通假。(1)《詩經·衛風·碩人》“庶士有朅”,毛傳云“朅,武壯貌”,陸德明《經典釋文》云“朅……《韓詩》作‘桀’,云‘健也’”,[10]可知“朅”“桀”音同可以通假。(2)《墨子·備梯》“城希裾門而直桀”,而《墨子·備蛾傅》篇則作“城上希薄門而置搗[楬]”,孫詒讓注云“‘搗’當為‘楬’,字之誤也。楬,杙也”,[11]并云“直與置同,桀與楬同。言城上之人看裾門而置楬也”,“看裾門而置楬者,所以為識別,以便出擊敵也”。[12](3)《左傳》成公二年“桀石以投人”,段玉裁注《說文》“桀”云:“此假‘桀’為‘揭’也,‘揭’,高舉也。”[13]可知“桀”可通假為“揭”。(4)《詩經·王風·正人于役》“雞棲于桀”,毛傳云“雞棲于杙為桀”,[14]可知“桀”此義與“杙”雷同,是指木樁、木樁。《文選》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八首·劉楨》“朝游牛羊下,暮坐括揭鳴”,李注云“《毛詩》曰‘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闊。’毛萇曰:‘雞棲于杙為桀。’括,至也。‘桀’與‘揭’音義同”。[15]可知“桀”與“揭”音同而通假。(5)《莊子·天道》“又何偈偈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莊子·天運》作“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邪”,清人王先謙《莊子集解》[16]以為“傑然”即“偈偈乎”,“偈”“傑”音同而假借。(6)近出清華簡第8冊《治邦之道》有“度其力以使之,饑滐、冷暑、勞逸,和于其□[身]……”(簡11-12),[17]其文中“饑滐”之“滐”,收拾者讀為“渴”,[18]是對的。
“之慝王乃渴”中“渴”為“桀”的通假字,則知“慝王”就是指夏桀,是“掉其命”的主語。這句是說奸佞夏王桀隕掉了夏之天命。確定此句所說奸慝王就是夏桀,與下文所說內容就前后呼應了:“弗用前賢王孔甲之典刑,顛覆厥德,淫湎于非彝,天乃弗若,乃墜厥命,亡厥短期包養邦。”這正痛斥夏桀不消前賢王孔甲的典禮刑罰,顛覆孔甲美德,沉淪于非禮,上天就不再順佑他,夏桀就天命墜掉,國家滅亡。
《厚父》雖然有“夏書”“商書”“周書”三種分歧的說法,可是絕年夜多數學者認為其篇是“周書”,但此說是值得商包養金額議的。
從“之匿(慝)王乃渴(桀),掉其命”,可見《厚父》一篇寫了夏代最后一位王及其覆滅的情況,後面關于《厚父》屬性的討論,就有了很主要的衝破。起首,認為《厚父》為“夏書”的說法明顯就站不住腳了。因為《厚父》篇中的“王”只能是夏末夏桀之后的時代,也就是商初的商王。盡管其篇所蘊含的也是夏代歷史文明,[19]但連夏桀覆滅的歷史都寫出來了,還能說是“夏書”嗎?
至于“商書”“周書”二說中,筆者認為“周書”之說亦可消除。緣由是《厚父》一文歷述夏代初期禹、啟、皋陶,以及孔甲、桀這些夏王的治平易近勝利經驗和覆亡的教訓,若為“周書”,完整不說起商代的經驗教訓是不年夜能夠的。以我們明天所看到的《尚書》為例,《酒誥》《年夜誥》《召誥》《洛誥》《無逸》等書篇中,周初武王、周公、召公、成王等周王和輔政重臣,凡談到前代的經驗教訓,無一不是詳商而略夏。此因也不難懂得,對周初統治者來說,商代的歷史更為接近,其勝利之經驗、掉敗之教訓,印象和影響更為直接,更為深入;而夏代則時代已經遙遠了,歷史的經驗教訓已不是那么直接,影響也不是那么深入了。
而明天我們所看到的《厚父》,假如說是“周書”,可以說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因為其篇只談夏代不言商代人和事,使人難以懂得。但假如說《厚父》是“商書”,則其篇所見人物史實完整合適:《厚父》篇中的“王”天然是商王,厚父是商臣,二人在回顧夏代後期歷史經驗,尤其是回顧了夏末夏王桀覆滅的沉痛教訓。其篇應是“商書”基礎無疑。
二、《厚父》主題與西周時上層統治集團政治思惟觀念的比較
《厚父》中有“恭明德”“慎厥德”“虔秉厥德”“保教明德”“平易近弋克敬德”等用語,一些學者便認為這與《尚書》中“周書”所談到重德的思惟傾向雷同,便認為其篇是屬于“周書”。但我們應該看到,清華簡《厚父》的政治思惟都是管理小平易近的,因“民氣難測”,要以統治階層把握的祭奠權力來把持平易近眾,要用“明德”來教導平易近眾,卻沒有一點對統治者本身進行約束和檢查的。但西周的《尚書》《詩經》等資料,其政治統治思惟主張“天命靡常”“敬德保平易近”“懷保小平易近”等,都是針對統治者本身而提出的請求和約束,卻沒有哪一些是針對平易近眾而提出的約束或政治目標。
西周初年,武王、周公、成王等姬周統治集團的首領,針對殷商驟然滅亡的歷史,深感不安。起首提出統治者應該“敬德保平易近”的主張,周初統治者的“敬德”是對統治者而言,而清華簡《厚父》只是用“保教明德”來教導平易近眾。是以我們不克不及一見《厚父》篇有“德”字出現,就和重“德”的西周時代聯系在一路。清華簡《厚父》所說只對平易近眾“保教明德”思惟教導,與西周時期構成對上層統治者請求“敬德保平易近”思惟是分歧的,這是兩個分歧的時代主旋律,所構成的佈景和所期盼的目標也完整分歧。
《詩經·年夜雅·文王》先說“商之孫子,其麗不億”[20]——商的子孫增益附麗何止于十萬,但今已被天主命為周人的侯服之國,感嘆地提出“天命靡常”的命題。也進一個步驟感嘆“天難忱斯,不易為王”。[21]“不易為王”即“為王不易”,為什么呢?“忱”是誠信,是說上天是難以講誠信的——上天難以保證你的君權千秋萬代,也是講天命靡常的問題。《尚書·君奭》篇周公更明確地說:“天不成信,我道惟寧[文包養管道]王德延,天不庸釋于文王授命。”[22]文王受天命,是因為文王德性綿長;故周公正告后嗣子孫:“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歷嗣後人恭明德。”[23]“諶”《爾雅·釋詁》釋為“信也”。屈萬里說:“天難諶,與前文‘若天棐忱’(引者注:指《尚書·君奭》),年夜誥之‘天棐忱辭’,詩年夜明之‘天難忱斯’,語意雷同,蓋周初常語也。”[24]屈萬里所說是對的,周初統治者在《尚書·年夜誥》《尚書·君奭》《詩經·年夜明》諸篇常說“天棐忱辭”“天難忱斯”“天難諶”,“諶”“忱”是誠信、可托之義,“辭”“斯”是語氣感嘆詞“哉”之義,都是講保天命問題上難講誠信。《尚書·君奭》周公強調保天命之難,天難以講誠信保你權力位置,除非你繼承了先王的“恭明德”。所以周初統治者講“明德”是針對君王本身,而“恭明德”是保天命的條件。包養金額顯然這與《厚父》“天命不成漗”的觀念是分歧的。
是以,周初統治者反復強調君王“敬德”這個周代的時代主旋律。《尚書·召誥》周公對成王說:“王其疾敬德”;[25]“王敬作所,不成不敬德”;并指出夏商之所以亡國,都是“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26]《尚書·多士》篇說“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27]《尚書·君奭》也說商代早中期,“天惟純佑命,則商實蒼生王人,罔不秉德明恤”[28]等等。
但若何“保平易近”?周公在《尚書·無逸》篇對“正人”若何“保惠于百姓”有很好的說明。其篇說:“正人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君子之依。”他以殷先王為例,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平易近祗懼,不敢荒寧”;殷王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君子”,“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年夜,無時或怨”;殷王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君子。作其即位,爰知君子之依,能保惠于百姓,不敢侮鰥寡”。[29]可見周公總結殷先賢王都是嚴于律己,清楚君子的內肉痛苦,清楚稼穡之艱難,不敢貪圖安適,能夠保護小平易近并施加恩情給平易近眾,不敢欺侮鰥寡白叟。并不是以很高的品德標準往請包養條件求平易近眾,教導平易近眾。
若何“敬德”?“明德”的內容是什么呢?“敬德”當然有敬佩美德之義,但也有警惕惡德之義。周公在《尚書·無逸》中以一個比較確切的例子說明若何“敬德”的問題。周公臨告退前對成王說:
厥或告之曰:女大生包養俱樂部“君子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聽,人乃或诪張為幻,曰:“君子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寬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30]
這一段是說,有人對君王說,君子在怨你罵你。那么應該驚惶地“敬德”,屈萬里解釋:“敬德,謹于行為。”[31]其實,這個“敬”應讀作“儆”,是“警惕”“警戒”的意思。“辟”是“法則”之義。這一段是說:君主對待“君子怨汝詈汝”的正確包養ptt態度是:針對本身錯誤,他就說:的確是那樣的啊!不只是不敢含怒生氣。但有的君主不聽意見,一旦聽到說有人怨你罵你,就信任了,也就不論法則律條了。[32]也不寬年夜氣度,亂罰無罪之人,殺無罪之人。這樣,仇恨就集中到本身身上了。
從上述這些“周書”及“周詩”可見,當時提出的敬德保平易近思惟主張是對上層統治者本身而言,而不是像《厚父》那樣認為“民氣難測”,要以“保教明德”“慎肆祀”往教導平易近眾,治理平易近眾。所以,從主題和所主張的政治思惟觀念看,清華簡《厚父》也包養女人不應隸屬于“周書”部門,因為它與西周時的政治思惟是完整分歧的。可以說這是思惟觀念主旋律完整分歧的兩個時代:一個是用德性教化平易近眾,是只著眼于對平易近眾的統治方法;另一個卻是敬佩美德、警惕惡德來保護平易近眾,是著眼于統治者本身的自省行為。是以《厚父》篇不是西周請求上層統治者“敬德保平易近”時代的作品,而只是為統治者本身好處而強調平易近眾要“明德”“慎厥德”“秉厥德”“克敬德”,以便于統治的需求。
三、從《厚父》篇思惟特征看其包養犯法嗎時代屬性
下面我們從《厚父》包養app所觸及人物和相關史實,了解其篇屬性應是“商書”,假如我們進一個步驟考核其篇內容所反應的時代特點,也可以清楚其篇的屬性。《厚父》所反應的天命觀、皇天天主、“君”“師”等統治包養網心得上層與平易近眾之間的關系、統治階層對平易近眾的見解等皆與西周以來思惟認識分歧,反應了《厚父》篇在天命觀念、包養故事君臣關系、治平易近思惟方面一種獨特的認識,與上文所見《尚書》“周書”中《君奭》《無逸》等書篇思惟差距甚年夜。
《厚父》篇認為君師等統治者是幫助天主管理下平易近的,民氣難測,是以統治者的重要任務是以明德、祭奠兩項活動對平易近眾進行教導。此篇可分為兩個部門,第一部門是從開頭到“用敘在服”,王與厚父探討了夏代從禹、啟、皋陶至孔甲、夏桀統治平易近眾的經驗教訓。第二部門從“王曰:欽之哉”至最后,王與厚父探討了君王管理平易近眾的經驗教訓。
《厚父》篇是商初某位商王和厚父針對王與年夜臣們若何管理下平易近問題進行的討論。其篇中厚父說:“古天降下平易近,設萬邦,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天主亂下平易近。”“亂”,《說文》釋“治也……讀與亂同。一曰理也”,段玉裁注謂“與乙部亂同”,[33]“亂下平易近”實即“治下平易近”。“君”指君王,“師”指官長,這就是說,《厚父》篇強調君王和各種官長是樹立在萬邦下平易近之上的統治者,是幫助天主管理下平易近的。《厚父》中的“平易近”“下平易近”概念與“天主”(也包含“天”)以及君王官長是對立的牴觸關系,以此來對待剖析才幹掌握其文深意地點。
不少學者也援用《孟子·梁惠王下》中引《書》曰“天降下平易近,作之君,作之臣,惟曰其助天主寵之。包養網站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全國曷敢有越厥志”。[34]李學勤師長教師認為《孟子》引《書》就是《厚父》中從“古天降下平易近”到“惟曰其助天主亂下平易近”這幾句話,認為“寵”就是“亂”的訛誤,[35]是對的。但學者們把這些都看作是孟子引《厚父》的內容,我認為是不對的。概況上看,《孟子·梁惠王下》引《書》的這六句似乎是統一篇,前后是分歧的,但仔細剖析,後面六句和后面二句差距還是很年夜的。前三句基礎雷同,但第四句《厚父》作“惟曰其助天主亂之”,《孟子》引為“其助天主寵之”,雖只要一二字之差,但意思完整相反。且《孟子》下文“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全國曷敢有越厥志”,完整不見于《厚父》之文,屬于罪己而德平易近一類思惟,與《孟子》所主張的“平易近本思惟”雷同。是以《厚父》之文與《孟子》引《書》不是一二字之差,而是有本質的區別。也許《孟子·梁惠王上》引《書》就是《厚父》,其“包養甜心寵”是誤讀或誤改;下句則是孟子從其他《尚書》之篇援用的。那么,《梁惠王下》之文應斷句為:“《書》曰:‘古天降下平易近,設萬邦,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天主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全國曷敢有越厥志’。”因為孟子所引之《書》“寵之”之前與清華簡《厚父》字句附近,后面一句“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全國曷敢有越厥志”完整不見于《厚父》,應該是孟子援用其他《尚書》的篇章內容。
《厚父》所說上天“降下平易近,設萬邦”,設定“君”“師”等上層統治者是幫助天主管理國民,并認為“民氣難測”,“保教明德”“慎肆祀”并聽“龜筮之言”,都是為了教導平易近眾以利于統治,這是《厚父》篇的宗旨。掌握《厚父》這一宗旨,其篇的屬性和思惟特征,才幹進一個步驟懂得和掌握,也才幹進一個步驟清楚它與“周書”內容的本質分歧。
《厚父》篇一方面認為天命不成動,另一方面指責“民氣難測”。其篇記載,當王詢問厚父“茲君子之德,惟如臺”時,厚父答覆說,“皇帝!天命不成漗,斯民氣難測”。“漗”收拾者讀為“撞”,“指沖撞”,[36]是指天命不成沖動、撞動,其篇這一提法和“民氣難測”構成了對“天命”和“民氣”認識的一個主要思惟特包養留言板點。《厚父》篇提出了包養甜心網“保教明德”的問題,但值得留意的是,這不是對君臣統治者而言,而是針對下層小甜心寶貝包養網平易近。在“民氣難測”的命題之下,又進一個步驟認為平易近無誠信,不畏不祥,這些構成了統治者需求“保教明德”的認識基礎。《厚父》篇對平易近眾是有所指責的:“平易近式克恭心敬畏,畏不祥,保教明德,慎肆祀,惟所役之司平易近啟之;平易近其亡諒,乃弗畏不祥,亡顯于平易近,亦惟禍之攸及,惟司平易近之所取。今平易近莫不曰余保教明德,亦鮮克以謀。”這就是說,在“司平易近”的統治者啟發教導下,平易近眾“恭心敬畏”,懼怕不祥之物,“保教明德”,謹慎地從事祭奠活動。但實際上平易近眾經常沒有誠信——“亡諒”即“無諒”,“諒”是誠信之義,也不怕不祥之物,也就不成防止地碰上禍患。后面的酒禁也是對平易近眾而言。是以,“保教明德”“慎肆祀”以及酒禁是“司平易近”之統治者起首要開展的任務。
我們應該看到,清華簡《厚父》篇認為天命不成動,民氣難測,主張對小平易近進行“保教明德”“慎肆祀”的教導活動,這與西周晚期姬周統治集團所主張的思惟觀念不僅分歧,並且年夜相徑庭。
我們應該留意的是,清華簡《厚父》對夏王孔甲的評價,完整是褒獎性的,認為夏桀的滅亡台灣包養,是因為“弗甬(用)前賢王孔甲之典刑,真(顛)復(覆)厥惪(德)”而形成的。這與傳世文獻有最基礎的分歧,傳世文獻對孔甲基礎上是貶損。《國語·周語下》云:“昔孔甲亂夏,四世而隕。”[37]但《周語下》并未明言孔甲“亂夏”是什么內容。《史記·夏本紀》云:“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亂。夏后氏德衰,諸侯畔之。”[38]司馬遷《夏本紀》則明確指出孔甲德衰的緣由是“好方鬼神”。愚以為這兩者也許沒有包養情婦最基礎性的牴觸,因為《厚父》對祭奠鬼神是確定性的,而《夏本紀》繼承《周語下》的周人觀念,對“好方鬼神”能否定性的,二者見解分歧,對人物的褒貶完整分歧也就不希奇了。
為什么會有這種區別?筆者認為這是商周祭奠鬼神的觀念有所分歧。《禮記·表記》引述孔子比較包養網比較三代之禮,認為夏周兩代都是“事鬼敬神而遠之”,只要“殷人尊神,率平易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39]夏代的情況因文獻缺乏征,權且不論;但商周時代確實這般。在殷墟卜辭中我們可以看到殷王幾乎天天在祭奠天主和祖先神,的確是“率平易近以事神”,而殷人認為經常祭奠天主祖先神就可以護佑本身。但周人則如前所說面對殷人驟然滅亡的事實,認識到“天命靡常”,認識到“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輔”。《左傳》僖公五年虞公與宮之奇對話:“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平易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則非德平易近和睦,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噴鼻,神其吐之乎?’”[40]年齡時宮之奇所引《周書》佚文“皇天無親,惟德是輔”“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平易近不易物,惟德繄物”,是說皇天鬼神只護佑有美德之人,假如子孫無德,即便黍稷類祭奠品再馨噴鼻也不會享用,更談不上保佑本身的子孫后代了。
比較可見,宮之奇所引《周書》佚文與《禮記·表記》中孔子所說殷周二代對鬼神的態度是類似的。由包養網比較此也可看出,“好方鬼神”的夏王孔甲,在《國語·周語下》中的背面評價,應是周人對鬼神觀念的反應;而清華簡《厚父》對孔甲的評價是正面的、確定的,正好反應它是殷人的思惟觀念,與我們對其篇屬性的剖析也是分歧的。
注釋:
[1]李學勤主編:《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第5冊下冊,中西書局2015年版,圖版(縮小)第27-33頁,釋文第118頁。
[2]郭永秉:《論清華簡〈厚父〉應為〈夏書〉之一篇》,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7輯,中西書局包養網VIP2015年版,第118-132頁。
[3]李學勤:《清華簡〈厚父〉與〈孟子〉引〈書〉》,《深圳年夜學學報》,2015年第3期;程浩:《清華簡〈厚父〉“周書”說》,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5輯,中西書局2014年版,第145-147頁。
[4][日]福田哲之:《清華簡〈厚父〉的時代暨其性質》,臺灣年夜學文學院:《先秦兩漢出土文獻與學術新視野國際研討會論文集》,2015年,第173-187頁;張利軍:《清華簡〈厚父〉的性質與時代》包養感情,《管子學刊》,2016年第3期。
[5]李學勤主編:《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第5冊下冊,第110頁。引文若干處參考了相關研討者的意見,參見馬楠:《清華簡第五冊補釋六則》,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6輯,中西書局2015年版,第224頁。
[6]原收拾者釋“者魯”為一詞,認為相當于《堯典》的嘆詞“都”。我們認為兩字之間應點開,“魯”為描述詞,例如墻盤銘稱“弘魯昭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討所編:《殷周金文集成》10175,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16冊第181頁),又榮作周公簋云:“魯皇帝造厥瀕福”(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討所編:《殷周金文集成》4241,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8冊第166頁),《史記·周本紀》云:“周公受禾東土,魯皇帝之命”(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32頁)等,“魯”均用來修飾“皇帝”,為“嘉美”之義。
[7]郭永秉:《論清華簡〈厚父〉應為〈夏書〉之一篇》,李學勤主編:《出土文獻》第7輯,第118-132頁。
[8](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5冊,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5458頁。
[9]長期包養先秦古漢語中常見“乃”在判斷句中作副詞,起確定判斷感化。《戰國策·齊策四》:“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擺佈曰:‘乃歌長鋏歸來者也。’”參見(漢)劉向集錄,范祥雍箋sd包養證:《戰國策箋證》第2冊,上海古籍出書社2011年版,第621頁。
[10](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1冊,第680頁。
[11]許嘉璐主編:《孫詒讓選集·墨子間詁(下冊)》,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571頁。
[12]許嘉璐主編:《孫詒讓選集·墨子間詁(下冊)》,第544頁。
[13](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書社1981年版,第237頁。
[14](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1冊,第699頁。
[1包養價格5](梁)蕭統編,(唐)李善注:《文選》第3冊,上海古籍出書社1986年版,第1436頁。
[16](清)王先謙:《莊子集解》卷四,國學收拾社:《諸子集成》第3冊,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93頁。
[17]李學勤主編:《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捌)下冊,上海世紀出書集團·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137頁。
[18]李學勤主編:《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捌)下冊,第137頁,第142頁注[52]云“滐,讀為‘渴’”。
[19]趙安然:《〈厚父〉的性質及其蘊含的夏代歷史文明》,《文物》,2014年第12期。
[20](宋)朱熹:《詩經集傳》,上海古籍出書社1987年版,第119頁。
[21](宋)朱熹:《詩經集傳》,第121頁。
[22]屈萬里:《尚書集釋》,中西書局2014年版,第209頁。
[23]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8頁。
[24]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8頁注7。
[25]屈萬里:《尚書集釋》,第178頁注22“疾,猶急也”。
[26]屈萬里:《尚書集釋》,第178、179、180、181頁。包養情婦
[27]屈萬里:《尚書集釋》,第195頁。
[28]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9頁。
[29]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1-202頁。
[30]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6頁。
[31]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6頁。
[32]“辟”,屈萬里引《爾雅·釋詁》釋為“法也”,“厥辟”是本身的法則。參見屈萬里:《尚書集釋》,第206頁。
[33](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第160頁下。
[34](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5包養網心得冊,第5818頁。
[35]李學勤:《清華簡〈厚父〉與〈孟子〉引〈書〉》,《深圳年夜學學報》,2015年第3期。
[36]李學勤主編:《清華年夜學躲戰國竹簡》第5冊下冊,第114頁注釋[36]。
[37]上海師台灣包養網范年夜學古籍收拾研討所校點:《國語》上冊,上海古籍出書社1988年版,第145頁。
[38]《史記》卷二《夏本紀》,第88頁。
[39](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3冊,第3563-3564頁。
[40](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第4冊,第3897頁。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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